山河錄·長江

现当代• 温瑞安
要是風呢?那寂寞的風
整個寂寞的園林裏灰暗
只有風叫梧桐哀笑
以及花樹千葉不經意的輕搖
你就像這灰暗的天色
在日暮未盡長江未去前
帶著天地間的一點憐惜
尋尋索索。此為窗外。
要是燈呢?燈像水流洒了一屋
所有灰暗的角落都要溫柔的照耀
在一個偶然裏彼此驚見
像真誠的人要望一位十七歲就愛笑的女孩
隔過千山萬山,其間千人萬人穿插
仍是望得見!此為窗內。
你站在窗旁,半個身子是暮
半身是光,溫熙與哀涼
像一面冷卻的身子
一面跳躍的心…………
要是心呢?要是感性沒煞
而知性長存呢?要是感情
像外面流落的風
而室內卻有恒定的燈光呢?
當愛戀那愛戀到了極點
你不會向前,不會退後
堅持要瀏覽一幅畫
像那愛波浪的髮
留不住任何一瞥
…………要是那煙呢?
風煙和燈,總是情濃
你什麼時候情薄?
在這世界如一張灰色的幕
你帶著情感像配帶著劍
是極易受傷的…………
要是情呢?你此刻的心情
是可以為愛人寫一首詩
就隔著那許多背影不斷
亮晶晶像一墓雪玉底眼神
仍携著一池春水渡來
那含笑的芙蓉不笑時很高興
你所愛的,你情思不盡…………
但是舟呢?繫於柳岸
究竟催發不催發?
就在這霧漫天的時候
你的情懷已扔落在什麼年代?
那髮似雲、白衣潔淨
的女孩,在寫字、彈琴還是拿筆?
而那山呢?望見是不是喜悅?
招呼一聲是不是心跳的輕愁?
不見是不是傷心?
在寒街你呵著水霧
希望以呵護呵護你
心中虔誠專一的願望
像水墨潑在宣紙上
溫柔而輕。但是水呢?
千萬人中突然一次望見
一次禁不住欣賞的互相深望
那含笑如水,那笑靨如豆
結了芽,開了花,想像自己是溫室
不以一絲驚擾的保存了妳底風姿
就是要走也要走得性格呵
你不怕感情受傷而招搖
就要有高樓躍下的恃仗
每次在暮色燈光裏回家
家的溫暖撐持在那開亮的小燈
天若有情…………要是你呢?
只要情感過,此生不虛渡
你為高興而高興起來
騎着單車似行在雲裏
不知如何到了家門,竟見那笑容
次日又在校園裏,正正經經的看
蝶兮蝶兮如何落足在那清清女孩
髮頂上。但願有一幅畫
把女孩握筆的風姿
都寫下來。…………要是受傷呢?
正如這窗前,煙和光,千萬人中的一觸
驚喜一塲,各自分散,永不相忘
少年只有一次…………花只開一次最盛
你只走一次深夜的長街
未央。霧濃。獨自行
梆聲響起還是樓頭有人吹簫
使你驚覺人生如夢
所有的期待只不過是一盞燈
明知感情只有那麼一陣
年少只有那麼一次
偏偏許多人都放棄
你怎能選擇沒有活過呢?
風狂起,萬樹千葉搖
宿舍與課堂的燈光迷濛
你對飛揚的髮茨說:
戀情永遠刺激我的詩
最活而最深痛的泉源。
當劍、花、煙雨江南過去
那不朽的仍繫於存在過的曾經欣賞
像那麼心庝的一笑你若不看
水自長江流去
落日長圓
要是…………

我是在幾時失去那依靠的呢?
秋天靜靜走過,我靜靜的跟着
雨說雨是透人的冰寒
我說是那風,那錯誤
那不了解的遇最涼
從初時那籃球場的樹蔭下
到這一天地都是風的椰葉
招招曳曳,像陽光中帶有一點點傷痛

穿上風衣,黑和黃
說:我要走了
我站起來,聽見傅鐘
從古遠的樓頭傳來
我想問妳我的依靠呢
我又聽見一首歌
有人對我唱過
但唱的人已遠去

傷痛像冰,像美麗的殘酷
融解那雪。我搖搖欲墜地走着
地上好濕,水光中像好多淚
留下鞋印便留下太多的人事變遷
戀愛的人和失戀的人以及痛苦的別離
都是最勸寫詩時

但我要到什麼時候才不寫呢?
好像說那受傷,陌生的隱瞞
當最疼你的人也要出賣你時
當你知道路有多遠
因為你前面是崖
欣賞是可喜的
微笑卻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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