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江头

唐五代• 杜甫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
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
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草江花岂终极。
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注释】
少陵野老:杜甫自号。
吞声:不敢出声。
潜:偷偷地。
曲江:在长安东南,因流水曲折而得名。
霓旌:一种皇帝仪仗用的霓虹般的彩色旌旗。
南苑:即芙蓉苑,因在曲江南而
名。颜色:光彩。
才人:宫中女官。
啮:咬。
勒:马衔的嚼口。
血污游魂:安史乱起,唐玄宗逃离长安,至马嵬驿(今陕西兴平县西)发生兵变,杨贵妃被缢死,年仅三十八。
江头宫殿:曲江时因帝妃游幸,故建有宫殿。
新蒲:嫩蒲。
“昭阳”:句:指杨贵妃。昭阳殿为汉成帝宠妃赵飞燕姊妹所居之处。
“同辇”句:写唐玄宗宠幸杨贵妃的情形。
辇:皇帝的车子。
清渭:马嵬驿南滨渭水,是杨贵妃死处。
剑阁:在今四川境内,是唐玄宗逃难入蜀途中停驻之地。
臆:胸。
胡骑:指叛乱的安禄山军队。
“欲往”句:意谓神志昏昏,竟认错要去的方向。
 
【评析】
诗旨在哀悼贵妃之死,因不敢直言,故借当年行幸江头为题。诗的开首先写作者潜行曲江,忆昔日此地的繁华,而今却萧条零落,进而追忆贵妃生前游幸曲江的盛事。再转入叙述贵妃归天,玄宗上蜀,生离死别的悲惨情景。全诗以“哀”字为核心,以“哀”统领全文,笼罩全篇,沉郁顿挫,意境深远。全诗的这种“哀”情,是复杂的、深沉的。诗人在表达出真诚的爱国激情的同时,也流露了对蒙难君王的伤悼。因此,我们说全诗是对国破家亡的深切巨恸,是李唐盛世的挽歌,也是国势衰微的悲叹。诗的结构波折跌宕,迂回有致。情深意长,凄切哀悯,含隐无穷,读之令人肝肠寸断。

本诗作于至德二年(756)春天。在这前一年诗人去灵武投奔肃宗的途中,被安禄山的叛兵俘虏带到了长安,后来逃出。诗中所写的就是当时在长安所见到的荒凉情景,回想起从前的盛况,悲愤之情贯穿全篇。
 
【白话译文】
春日里我不禁吞声哭泣,悄悄行走在曲江的幽僻角落。江边的宫殿千门尽锁,细柳嫩蒲却为谁抽出新绿?忆当初霓旌彩仗降临南苑,苑中的景物万象更新;昭阳殿里第一美女,侍候着君王同辇随身。宝辇前的女官佩带着弓箭,白马咬着的勒口金光闪闪。在马上翻身向天一箭仰射,美人笑看那云中落下飞鸟双双。当日的明眸皓齿现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了家乡。渭水东流呵剑阁遥远,相隔了彼此生死茫茫。人生有情难禁泪沾胸襟,江水江花依旧是往昔风光。黄昏时胡骑的尘土满城飞扬,心里想去城南,却走往了城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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