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董大弹胡笳兼寄语弄房给事

唐五代• 李颀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
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
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阴沉飞雪白。
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
董夫子,通神明,深松窃听来妖精。
言迟更速皆应手,将往复旋如有情。
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
嘶酸雏雁失群夜,断绝胡儿恋母声。
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
乌珠部落家乡远,逻娑沙尘哀怨生。
幽音变调忽飘洒,长风吹林雨堕瓦。
迸泉飒飒飞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
长安城边东掖垣,凤凰池对青琐门。
高才脱略名与利,日夕望君抱琴至。

【注释】
董大:名兰庭,是房琯的门客善弹琴;
房给事:姓房,名琯,给事中是官名。
古戍:旧时遗下的边戍哨所。
烽火:指烽火台,古代边防用烽火报警。
合:聚拢。
且:转变。“空山”二句皆形容琴声。
嘶酸:辛酸哀咽。
雏雁:小雁。
川:河流。
罢:停止。
商弦、角羽:琵琶四弦为宫、角、商、羽,每弦七调,共可奏二十八调。古代乐有五音,即宫、商、角、徵、羽。
归客:指蔡文姬。汉末,曹操遣使者将文姬赎归。
董夫子:对董大的尊称。
通神明:感召鬼神。
妖精:山中精灵。
蔡女:蔡琰(即蔡文姬)。相传蔡琰在匈奴时,感胡笳之音,作琴曲《胡笳十八拍》。
迟:缓慢。
更:转换。
旋:回。
乌珠:一作“乌孙”,汉代西域国名。
逻娑:即今西藏拉萨,唐时吐蕃首府,唐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皆曾远嫁吐蕃。
幽音:音调深沉。
飘洒:有如风飘雨洒。
长风:大风。
迸:喷涌。
飒飒:水声。
木末:树梢。
呦呦:鹿鸣声。
长安:今陕西西安。
东掖垣:指门下省。门下省为左掖,在东面。
凤凰池:指中书省。
青琐门:宫门。
高才:指房,因当时任给事中之职,故称“房给事”。
脱略:不以为意。
日夕:天天。
君:指董大。
 
【评析】
这是一首描写音乐的好诗。全诗巧妙地把董大的演技、琴声,以及历史背景、历史人物的感情结合起来,既周全细致又自然天成。诗人以惊人的想象力,采用多种艺术手法,多角度、多层面地表现丰富的音乐内涵,把风云、山川、鸟兽以及人之悲泣,表现得淋漓尽致,并描写琴声的各种变化,使抽象的琴声变成美妙具体的形象,使读者感同身受,最后称颂房寄托自身的倾慕之情。琴师遇知音,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诗也是写听琴的,从胡笳十八拍引起许多联想,充满边塞风情和历史回声。以视觉来写听觉,借助许多形象来表达自己的主观感受,是诗中常用的手法。因为诗是呈送房琯给事中的,所以结尾是对他的赞美,题虽云弄(戏)实际是借听琴来称赞房琯,表现了文人的心计。
 
【白话译文】
昔日蔡琰精通音律,谱写了凄凉幽婉的琴曲《胡笳十八拍》。胡人听后涕泪横流,泪水浸湿了身边的野草,汉使看着归来的文姬,悲切得肝肠寸断。古老苍茫的边塞,熊熊的烽火也透着胡地的寒气。荒漠阴沉悲凉,大风起处飞雪狂舞。董君妙手拨动琴弦,琴声骤起,好似惊风吹落周围的树叶。他美妙的琴声,神灵为之感动,藏于深山的精灵也飘然而至静静偷听。急弹慢奏,抑扬顿挫,皆能得心应手。胸中流淌的激情,凝聚在手指的往复回旋之间。百鸟散尽的空山,琴声又把鸟儿召回;乌云笼罩的原野,琴声把乌云驱散。沙哑的琴声,像雏雁离群,在漫漫的黑夜辛酸地哀鸣;像胡儿恋母,断断续续的哭泣。山川江河为之静寂,百鸟为之停止歌唱。琴声幽咽,唱出了乌孙公主思乡、文成公主远嫁的哀怨之情。琴声弹奏得深沉凄婉,忽然变调就轻盈飘洒起来。如长风吹林,林涛怒吼,像急雨打屋,滴答清脆。时而如飞泉流涌、树梢飒飒作响,时而像野鹿在堂前呦呦鸣叫。长安皇宫连接着门下省院墙,凤凰池正对着宫门。房公才高位重淡薄名利,但却欣赏董君的琴艺,入夜只盼董君抱琴而至,为之奏上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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